四月的米布袋
文∣凌波
父亲去世今年第八个年头。本来俗语说“人死如灯灭”。人没了，啥也消失。只有一些祭祀节令的时候去缅怀一番，寄托的是生者的思念，死者长已矣，没什么反应了。
可自然界总有股冥冥中的昭示。父亲走后 年，上坟的时候，茔地长满荒草，几个人清理才将坟前清理出一块空地。祭祀结束，往回走时，每个亲人的裤脚上都沾上了苍耳，我的衣襟上也有，因为我是蹲着用手将杂草拨去的。我们择了会儿沾在衣服上的苍耳，也没择净，就带回家了。这小小果实，像极了父亲的不舍和叮咛。无奈阴阳两隔，他只能借助卷卷苍耳的果实表达拳拳爱心。在孩子们看来，苍耳就是一句一句的叮咛，这些沾在衣服上的奇特种子就是嘘寒问暖的赋形。
我读过一首诗，大意是说坟茔是土质的灯盏。有一年雨水多，父亲的土质灯盏被大雨冲去许多泥土，变得微弱，火苗如豆。那时长在墓地的是大量“蓑蒺”草，这种草根盘面积很大，民间用于护墙头，从前院墙都是土打的，很容易被雨水淋塌，这种草长在墙头上，起保护作用。我们采集蓑蒺草，培在父亲的“土质灯盏”上，使之明亮如炬。这年那些又坚硬又缠绵的苍耳不见了。我很快注意到，每年生在墓地的植物都是不一样的，就像每年父亲要叮嘱的话语的意思不同一样，植物的寓意也不一样。
好像他在天上或无处不在的地方看着亲人正经历着、幸福着或煎熬着什么，掌握我们的一切喜怒哀乐，孩子们的学业、弟弟的工作、我的日子、母亲的身体都是他牵挂着的。其实在心理上，父亲从未离开过我们。每年发生了什么他都清楚一样，并且参与着我们的情感起伏，同喜乐，共悲伤。又能及时点拨迷津，走出困境。
今年清明因为若干原因，已经决定由弟弟一个人去墓地祭扫。但到临去时，我又无论如何觉得不去不行，心里放不下。别人说：不就是个土怙墩吗？去了又有什么？道理是这样，但心理过不去。
寒食节这天天气晴好，暖而无风。对于历来俗称的“风寒食”，这样的温暖适意非常难得。一到父亲的墓地，就看到了坟右侧长着一棵小草，开紫堇色蝴蝶状小花，它的俏皮冲淡了内心哀伤。我们的童年，父亲总是戴着顶苇斗笠，每天回家，斗笠上总是别着他采自田园里的蚂蚱、逗蛐蛐的牛筋草、或者他认为漂亮的一朵小花。今天父亲的苇笠上竟然又别了一朵不起眼儿的小草！他逗孩子们开心的岁月仿佛重现眼前，当我们想要苇笠上的东西时，他故意把我们举得高高的，让我们够不着，而发出着急的撒娇的叫声，他也因为把我们逗着急了，爽朗的大笑。那是何等幸福的时光！很显然，这棵开着蝶形紫堇花的小草寓意鲜明。
由于母亲病情日益加重，好好的房屋又面临拆迁，意外事故、日常波折等等原因导致心情沉重。这样一棵小小的生命好似父亲的代言人，在轻轻劝慰儿女们卸下那些生之镣铐。
我们默默为父亲的坟茔填土，铁锨小心避开那朵小花。为父亲送烧纸的时候，拨开草丛，发现墓碑前还有好多这样的草，小小的，嫩嫩的，躲在草丛里，塌地生，像荠菜呈现莲座状，主茎短极而成为根茎，分茎也都很短，两边有椭圆形小叶子，两面被白色绒毛。我凝视了会儿，看出它们不是对生，因为两边不齐整，是奇数羽毛样复叶。花很漂亮，外形很像一只蝴蝶要翩翩起舞，也是那种不对称式，有些像扁豆花。又比扁豆花生动欲飞。我将两旁枯草拨开，为它拍了照片。父亲坟头右侧的那棵没有惊动。
好似父亲要说的话，要表达的心意都在这小花里了！儿女们心领神会，默默回转。心里莫名放松许多。只是都不说话，仿佛还在反刍咀嚼父亲心意。
回家当晚，我将图片发至朋友圈，询问它的名字。朋友们很认真，知道多少都告诉了我，李然说土名叫米布袋。这个名字不陌生，很小就听姥爷和母亲数次提起，因为外祖母常年卧病在床，姥爷常常到荒堑上为她挖米布袋根入药。我查找学名没有找到，记得三爷爷跟我说起米布袋就是紫花地丁，查到的图叶子不对。但李然确定是米布袋，他说小时候吃过，现在不见了。查找就此搁浅。
没想到第二天一个才加的临沂好友告诉我这叫地丁草，他们那儿称米口袋。于是我试着输入“米口袋”，结果大喜过望，出来的图片跟我拍的一模一样！这样一棵非常不起眼儿的小草竟然在百度上端然呈现！有种众里寻你千百度，这回总算找到你的喜悦。
原来它学名就叫“米布袋”或“米口袋”。在古代的植物学著作如《救荒本草》、《本草纲目》、《植物名实图考》中都写作“米布袋”，而现代的植物著作却一律名定“米口袋”。原因是不是《现代汉语词典》未收“布袋”一词？不管怎样，一字之差，我总算找到了并且确定了。
跟一种植物的遇合，就像结识一个人一样，是要讲求缘分的。
由于“米”与“布”均为唇音，一合一开，极顺口，所以我们还是更愿意叫它“米布袋”。这样一个形象名字的赋予是因为它的果实，圆筒形的荚果，形同一个米袋子，里面有若干籽粒，打开的时候，确有米粒满仓的丰饶之感，令人喜悦。放在嘴里咀嚼时，味道清香，面斗斗的。母亲说她们小时候，，会把里面种子倒出，掐去一头，当笛子吹，发出好听乐音，是来自春天与大地的天籁之声。
米布袋是一种十分内敛的植物，从不侵入禾田之间。只在人迹罕至的荒堑、壕沟或陡峭的坡上，藏身于杂草之中，无声无息的生长，塌地，低调，植株小，只有4到10几厘米高。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它。
米布袋三月生苗，四月开花结果。叶面的绒刺儿柔嫩，毛嘟嘟的，北方三月春寒料峭，据说这些绒毛可延缓冷空气的流动速度，起到保温作用。它的羽状叶片贴地而生，恐怕也是一种生存策略。米布袋的花语会是什么呢？也许就是“勿焦躁，莫悲伤”。像父亲要传递的劝慰与嘱托。
米布袋全草入药，功效就是清热解*，散瘀消肿，治疗高热烦躁，关节炎，痛风等。一种从《本草纲目》中走出来的植物，走到大自然已经遭受严重破坏的今天真不容易。我为能够遇见它而欣慰。
清明节后送女儿返校的路上，收到彩云姐的
